清晨，老夏起身又走向客厅，搜索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，窗台上空荡荡的，窗下的盆花枝叶葳蕤，只是少了啁啾鸟鸣，盆边的鸟笼也寂静无声，不见了美丽精灵的舞蹈歌唱。他明明是昨天硬着心肠把它“逼”走的，却又多次痴想：文鸟是否又回来了。要说到老夏与文鸟的这段奇缘，还得从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大热天说起……

        七月流火，老夏与摄友们背着“长枪”、“短炮”，赶赴太仓采风摄影，他们在一家规模化养鸡场忙开了。整洁的鸡舍里，健壮的雄鸡昂首阔步，发亮的眼珠闪着挑战的光芒，母鸡或是把头插在翅膀里，卧在矮墙边，或是低下头四下觅食。老夏顶着正在暴烤喷火的烈日，晒得脊背生疼，他顾不上汗水如泉涌般从额头、脊背上冒出来，正端着“尼康”拍得专注投入，忽听得身后“唧”的一声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啪的一下撞上了尼龙丝网……待他拍了几张，回头一看，原是养鸡场防飞鸟入侵，偷食鸡粮，造成禽流感蔓延的防护网上粘住了一只紫黑背灰白腹的鸟儿。它惊恐地尖叫了几声，跳蹬挣扎了几下，就被毒日头射来的火舌烤得不出声了……它的身边有大小4只同类，都已成了鸟干。老夏一见，连忙放下摄影包，顾不得擦汗喝水，就赶到网前解救鸟儿。那丝网眼很小，他小心翼翼地把缠住鸟颈、翅膀的尼龙丝一点点拨开，最后把蜷着身子的小鸟捧在了手里，还能感受到掌中那条脆弱的小生命的微微搏动!这鸟比麻雀大些，比八哥又小些。亮晶晶的黑眼珠，有气无力地望着关注它的人们，老夏想：它一定是渴坏了，到哪儿去弄水呢？他灵机一动，就用粗壮的手指从额头刮下汗水，直接往鸟嘴里滴去。那鸟颇有灵性，竟然非常配合地仰起头来，张开圆锥形的绿色鸟喙，承接那从手指上滑落的晶莹汗珠……喝了三、四口水，鸟儿有了一点精神，乌黑透亮的眼珠带着亲近老夏的眼神瞅着老夏。褐色油亮的“毛绒球”抖动了二下，竟然站了起来。老夏的手向上抬了一下，示意鸟儿可以飞走了，可它只是耸了一下身子，依然稳稳停在掌心里。于是老夏一举手，将它放在前面的树杈上。摄友们看到身躯玲珑而饱满的鸟儿，又在枝头跳跃欢唱，纷纷称奇，不约而同地把镜头对准了鸟儿，克嚓克嚓拍个不停，鸟儿竟不惊不飞，泰然自若，俨然成了“名星”模特……

        收兵回营时，老夏背起摄影包回头一看树杈，鸟儿竟连飞带跃飘落在他肩头。待他张开左手，小鸟又温顺地跳到掌心里。看来这鸟儿就跟定了他，甩也甩不掉了。午餐时一桌人在大快朵颐，小鸟却乖巧地蹲在老夏找来的纸箱里啄饭粒、喝清水。饭后回上海，要坐汽车，老夏就用纸箱装着带回了家。

        到家后，鸟儿一直随意地在客厅飞来踱去，就是不想外出。老夏在客厅外的小阳台上给鸟儿安了个窝：他找了个鸟笼放在花盆边。每天东方一亮，出笼的小鸟就会在盆沿上跳跃舞蹈一番，翘动紫黑的长尾，迎着晨风响亮地鸣啭，然后飞快地扇动翅膀，越过高高的行道树，飞上大楼的尖顶去歌唱冉冉升起的红日……时不时的它也会回来补充能量，啄食老夏撒在盆里的小米杂粮。如此这般，鸟儿完全成了家庭宠物。经过求证专家，鸟儿的种属也终于弄清，这是一只梅花雀科的白腹文鸟，是长江以南的留鸟，常群栖于灌木丛中。看着文鸟飞鸣自在与家人怡然相乐，老夏心头就会泛起一股柔情：晚年有鸟儿相伴多舒心甜蜜!但是又一转念：“水深鱼极乐，林茂鸟知归。”鱼鸟各有自己的生存之所，这可是自然之理!现有驯养的东北虎、大熊猫不都在野化训练放归自然吗？文鸟是树居野处的精灵，它的家园应在田畴小径、小流溪畔、山林灌木!怎能让它在此饱食终日，满足眼前的咫尺天地、方寸巢穴？陷于纠结的老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。一个月后，老夏到底还是拗不过孙子小敏的央求：“老师说鸟儿来自田野，应回归自然，把它放了吧!”于是两天来老夏都关闭了阳台门窗，插上了笼门，也不撒鸟食，他是硬生生地将它“逼”走了……

        老夏的思绪又收回到空荡荡的阳台，心中默念着：文鸟啊，莫犹豫，别自弃，说什么“短翼卑栖托此生”!快展开你矫健的翅膀，我为你壮行!相信你定能穿雨雾、驾长风，翅影云间连，顺利回归家园去!